在過去的每一個時代里,總有些東西是不變的,因此也是相通的。當我們看到那些久遠年代哀痛的父母給自己夭折的孩子留下的紀念物,或是那些遙遠年代里發源難考、旋律質樸的情歌,再或是一首幾經流轉,依然被反復吟唱的悼亡歌,如果它撥動了你內心深處某些溫柔的部分,至少在那一瞬間,你和古人是聲息相通的,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通靈”感。在過去的歲月里走過的那些人,其實從沒有真正遠去,只要你愿意尋找,在雕塑、繪畫、建筑中,在他們眺望或者俯瞰過的山河大地上,在他們留下的詩句或歌聲里,他們的生命都在繼續。
當歷史成為你和古人之間的橋梁時,當你透過歷史感受到那些古人的心靈時,歷史所扮演的其實是文學的角色。我們在文學里感受別人的心靈,體驗別人經過濃縮的生命,然后享受到文學的樂趣與溫暖。假如我們抱著同樣的態度去看待歷史,它也完全可以提供相同的服務:文學用自己的手法去表現作者的時代,歷史學家也在做同樣的事情。當歷史還沒有變得遠離我們時,它和文學之間并不存在那條難以逾越的鴻溝。那是蘭克會開心地捧讀瓦爾特?司各特小說的時代,當人們問他:“《昆汀?杜沃德》在歷史細節上是準確的嗎?”蘭克反過來問:“《昆汀?杜沃德》在細節不準確又怎么樣?”
這是一些關于過去的文字,如果一定要提供一個坐標,那就是一本關于“近代”歐洲的書。再具體一點就是關于“美好年代”的書。可一旦具體到這個地步,誤解也隨之而來,因為一切“術語 ”其實都有標準含義,比如,美好年代( La Belle époque)原本指的是一戰前的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它是一個法語詞,但在這本書里我們關于法國的部分卻并不多,所以解釋也就不可避免:這是一本關于“美好年代”這個時段里的歐洲的書,從柏林到巴黎到維也納,我們寫了很多東西。
在全書的前半部分,我們追溯了美好年代的開端,第一章我們談到了19世紀的史前史, 18世紀的啟蒙時代——舊制度下的最后時光。第二章我們以一種浮光掠影的態度掃過拿破侖和他的帝國,然后進入了 19世紀的真正開端——復辟時期,以及那些停留在兩個世紀交界點上的人。瘸子塔列朗在這里顯得有點突兀,但這種突兀其實正是讓我們把他留在這里的最大原因,他的存在本身就凸顯了這個時代作為分水嶺的特點。這個理由也可以解釋梅特涅,梅特涅和塔列朗在這個時代里有眾多的共同點。這兩個人構成了一座橋梁,讓我們從那個戴撲粉假發的年代,走向那個留絡腮胡子來表達自己自由主義立場的近代。